2018-01-31

大衣的記憶之旅

寒氣襲來之際,你是否想到衣櫃裡的大衣?每件衣服,都隱含一則則故事!

記得中學時代,從南部老家衣櫃裡發現一件風衣,是祖父冬天的禦寒寶物。我一套上去,彷彿裹著一條毯子,可見身形無法搭配。這件大衣厚種異常,是材質是純羊毛的,而且穿搭方式,十分制式,襯衫領帶大衣皮鞋。所謂「厚重」,就是重情重理,三代同堂,戒嚴加國家民族大義,反共抗俄。換言之,真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老家對面是戲院,經常上演二戰電影,主角不是西方聯軍,就是納粹高幹,冬天決戰時,個個身披軍用大衣。後來,沉迷於軍閥物語,尤其是看到照片中的那些大將,各各帥氣十足,尤其是出身綠林的奉軍領袖張作霖,馳騁東北,驍勇善戰,可惜後來跟日本人鬧翻了,從北京搭火車回東北途中,於皇姑屯遭到日軍炸死。此後,對於大衣的形象日漸清晰。

人的成長過程中,不免要緩緩實現童年的欲望。大學一畢業,研究所考試落榜,轉而前往英國深造。目的地是倫敦,因為首善之區,書店必然林立,要是學院教育無法滿足,書店倒是可以滿足求知欲。但身處北方紳士之國,要是沒有好好裝扮,出外難免受到寒氣奇襲,這時候務必考慮人體的第二層肌膚——服飾!

出國前,早已熟悉港式電影,當然要先在香江停留幾天,享受購物之樂,先考慮就是來一件大衣。基於經濟考量,買了一件中華人民共和國製造的大衣,價格只有四千台幣,單排扣,穿起來十分暖和。衣飾是變身的道具,心中款款覺得自己未來好像是寒帶子民。

回國教書之後,只穿了一年就放入衣櫃,因為覺得不太合身。後來,從事出版,一些書開始外銷香港,尤其銷路不錯。有一次,到香港一遊,順便到田園書屋跟老闆結帳。口袋滿滿,順路逛到一件服裝店,剛好擺了一排大衣,於是就是買了一件英國羊毛大衣。再逛到另一家看到一件 Burberry 大衣,覺得做工十分細緻,布料英挺,也立馬敗了一件。

當時,搞不清楚大衣背後還有一段精彩故事。日後閱讀一些時尚書籍,赫然發現原來 Burberry 大衣是來自於軍用風衣。日本人的說法很有趣,他們經常說:「軍用大衣獲得市民權。」其實,這款大衣,剛剛推出之際,宣傳部門先送給一票探險家,讓他們到北極一試,接著讓英軍穿到歐陸戰場接受槍林彈雨的洗禮,結果口碑甚好。一戰時期,處處都是溝壕戰,於是 Burberry 大衣又名溝壕大衣 (trench coat ) 。

上個世紀末,熱衷於閱讀日文書,連帶也鍾情於日本服飾。有一天,逛到 SOGO 忠孝店,赫然發現一件日本大衣,牌子冠名 Perstein ,材質是水蜜桃布,穿起來十分柔軟舒服,二話不說,立馬淘下來。日本西服店一家家關門,師傅難免要轉戰成衣廠。有些服飾雖然知名度不高,但做工細緻,倒是引人注目。前一陣晃到  Levi's jeans 店家,發現這家牛仔褲竟然有日本製造,而且價格比強國製造高上一千元台幣!

去年,Uniqlo 祭出折扣戰,剛好跟北愛設計師安德森聯名合作,自己也不能免俗。有一款藍色大衣竟然要價不到三千!這位出身北愛爾蘭的設計師,目前人氣暢旺,巧手創意,兼而有之。過去經常閱讀愛爾蘭歷史,時時注意愛爾蘭共和軍的消息,加上觀賞一些電影如《愛國者遊戲》、《以父之名》。記得《紙牌屋》作者,當年就是英國總理柴契爾夫人的文膽,一九八〇年代中期,保守黨在布萊頓聚會,愛爾蘭共和軍暗地埋藏炸彈,差一點將這兩人炸死!如今,讓老牌帝國聞風喪膽的共和軍也祭出和解。服飾引起連想之餘,也敗了一件。

走筆文字,浮想聯編,總覺得物件衣飾,雖然缺手缺腳,但彷彿會起來動去,自動來跟你見面,甚至附體。記得跟日本 Perstein 大衣最有緣分,回想起十年前又在百貨公司看到一件黑色大衣,材質經過特殊處理,可以防水,陰日漫步,不怕風來雨去。有一天,向晚時分,夕陽西下,當起黑衣人,頭戴小圓帽,站立車站大門前,巧遇一位朋友,開玩笑說:「你是不是在車站化緣?」我笑著說:「要出家,下輩子吧!因為很多書要寫!」


2016-12-14

戰國最後的英雄——真田幸村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這是真田幸村逃出九度山村,前往大阪參加冬夏兩戰的寫照。幸村出馬,一來報答豐臣秀吉知遇之恩,二來父親死前,告知他心中有打敗家康的策略。父親真田昌幸早年是武田別動隊隊長,熟悉兵法,也擅長游擊戰,曾兩度打敗德川軍團,但大阪戰役的前三年,不幸往生。父親認為幸村缺乏威望,不過他堅持一試。




他進入大阪,城內主事者卻擋東擋西,讓他無法伸展抱負。首先,茶茶掌控一切,身邊更有保姆大藏卿局和兒子大野修理暗中搞鬼。她是戰國三公主,排行老大,小時候,經歷血腥戰爭,尤其父親、母親阿市、繼父柴田勝家都因豐臣秀吉而死亡!母親死前告知,將來一定要親手報仇,殺死秀吉。荒謬的是,她竟然嫁給秀吉,原因只是要跟正室寧寧爭寵。日後,更緊緊抱著「死者豐臣」的神主牌,尊稱他為「豐國大明神」,而且從小就跟秀賴灌迷湯,讓兒子相信自己是「神之子」。其實,她在大阪城沒有官位,如果她不是秀賴的生母,根本就是普通的老百姓!

她覺得秀賴千萬不可走出大阪城,因為太危險!其藉口,就是為了延續豐臣家的未來。一開打,秀賴只要站在城上觀戰即可。秀賴十分奇怪,即使斥責部下,其口氣依然像吟誦和歌那樣柔聲柔調。這要回顧他的成長過程,茶茶要秀賴學習京都公卿禮儀、茶道、書法。而騎馬打仗兵法則必須遠離,因為從小經歷戰爭,太恐怖了!她深信天下必定回歸豐臣家族,一來家康年紀大了,二來神佛會保佑!

日本的黃金大多藏於大阪城,這對家康不利。家康看準這一點,便慫恿茶茶花錢大修廟寺,期待將來坐吃山空。茶茶還停留在中世紀陰陽師的鬼神世界,認為神佛會保佑豐臣家,因此大修廟寺是有助於大阪政權的穩定。

御醫曲直瀨道三診斷茶茶,確定是「氣鬱」(歇斯底里)。這種症狀讓她畏首畏尾,一打起來,不管輸贏,可以和解就算了。德川掌握她的弱點之後,時而恐嚇,時而欺騙,如冬之陣,明明真田軍團打贏,卻要和解。後來德川叫小三阿茶局撤掉大阪外圍的護城河,她們竟然同意。其實,德川的和解就是為了下一場夏之陣。

大野修理也是時時將秀賴當成傀儡來掌控,本來他對又兵衛、真田幸村十分推崇,但秀賴一旦接近他們,就深怕大權旁落!因此,每當有重大決策,要開打,總是扯後腿!司馬遼太郎認為大野是毀掉豐臣家族的大罪人,也是大妖怪。

有趣的是,茶茶時時誘惑幸村,有事沒事就強調:「我們已經有密不可分的關係」。但幸村不為所動,並認為她是個妖怪,有恐懼感,又有誇大妄想,誤以為天下都會歸順豐臣,這是茶茶盼望的「意外」。或許是武士的普遍心理,幸村見情勢不妙,也期待「意外」的到來,例如當年,信長跟家康極可能遭到武田軍剿滅,但武田信玄卻突然往生。後來,幸村動彈不得之際,就期待只要茶茶一死,秀賴一定讓他指揮大軍,這一來打敗家康並非難事。

大阪城陷落之後,茶茶、秀賴、大藏卿局、大野修理一齊躲在倉庫,竟然期待未來能夠跟德川和解,但全部死亡!「獨眼龍」伊達政宗以武士的精神,認為秀賴錯過最後自我了斷的機會!但秀賴根本不是武士!這就是司馬遼太郎《城塞》的主題。最後,秀賴終其短暫一生,從來沒有出過大阪城,參加戰役。這座城把她們一群人的身心都塞住了!!

大河劇《真田丸》即將奏出悲劇英雄幸村的輓歌。影像跟小說各有特色,要是能夠將兩者一起觀看,則有助於了解戰國末期的點線面。







2016-12-12

《女人的勳章》——時尚與界的權力欲望



       松島菜菜子主演《女人的勳章》,2017年上映!

















  日本作家山崎豐子名作《女人的勳章》,以寫實的手法,敘述日本關西服飾界的你爭我奪,筆法細膩,人物之間的對話也活靈活現,使人打開第一頁,就欲罷不能。

  女主角大庭式子出身於大阪船場的大戶人家,但因二戰的一場大火,父母雙雙去世。為了復興家業,她運用手邊的積蓄在一九四九年開設裁縫教室,事業版圖擴大之後,便成立「聖和服飾學院」。然而,式子難免要面對服飾界前輩的打壓,如關西設計師協會會長大原京子以及弟子安田兼子,幸好另一位兼課老師銀四郎的協助,才得以應付這些前輩。銀四郎雖然是教授法文的老師,同時幫忙式子翻譯法文時尚雜誌,但不久便當上學校的理事,同時一手掌控學校的事務和會計。顯然,他是一位充滿心機和強烈企圖心的商人。

銀四郎的眼光十分銳利,因為他早就看穿式子的欲望和弱點。首先,他提議砸下大筆廣告費,因此吸引很多人前來報名。加上在擴建校舍更出了不少力。這種種亮麗的表現,更讓式子十分滿意。後來,式子要參加服裝發表會,需要三和紡織公司的贊助,還是依靠銀四郎靈活的交際手腕,找到記者朋友曾根英生的協助,才使得三和紡織終於答應贊助布料。這一來,式子更加依靠他。

銀四郎最終的目的就是要完全掌握服飾學院的主導權,但他也是一位花花公子,除了醉心於權力之外,更有征服女性身體的強烈欲望。在他的眼中,除了大庭式子之外,還有津川倫子、坪田勝美、大木富枝等三位老師也是他獵取的目標。他能夠順利地玩弄這四位女人,當然是他看出她們之間的鉤心鬥角和矛盾,從而運用聖和學院的利益來和她們交換肉體關係。

在銀四郎不斷的操弄下,聖和服飾學院內部的鬦爭日漸激烈。在山崎豐子筆下,大庭式子跟這三位老師暗中不斷地較勁,她們互相窺探、敵視、嫉妒。尤其是,身為院長的式子竟然也擔心貌美的津川倫子太過接近銀四郎。

面對鉤心鬥角的時尚界,作者山崎豐子難免有所批判。不過,作者善於運用她筆下的角色來充當代言人。首先,在大庭式子參加第一次服裝發表會之後,媒體記者曾根英生在採訪時對她說:「看來各家報紙對您的設計都很感興趣,不過以後您可要忙得應接不暇呢。因為不管在什麼領域,每個新手都難免要被捲進荒謬的毀譽與褒貶的漩渦中去。而且八代銀四郎這個人腦筋動得快,又擅於鑽營,只要他登場,這個漩渦就會攪得更快,到時候您一定要保持冷靜,若是跟他一起攪和,很快地就會喪失自我。」

接著,式子所認識的一位獨來獨往的設計師伊東歌子有一次邀她觀賞棒球比賽,藉機對她說 :「 …… 要在充滿虛榮、嫉妒和算計的女人圈的世界裡存活下去,實在不容易啊!在這之前,妳只是站在圈子之外,但現在妳自己主動投進這個漩渦中了。」

最精彩的是,大庭式子跟白石教授的感情互動。東京服裝發表會之後,式子跟白石教授約會時,白石就點出她的變化,並且刻意強調:「每個人難免都希望以某種形式獲得別人的肯定,問題是,這種方式若稍有偏差或過於極端,那他的人生也會跟著誤入歧途。比如,有人把名聲和財富像勳章般配戴在胸前,但若亂配戴一通,其實是沒什麼意義的。」顯然,白石教授暗示大庭式子已經在日本的時尚界迷失了。

式子後來為了獲得法國設計師朗貝爾的服飾造型授權,親自遠赴巴黎洽商。一開始並不順利,但背後因為白石教授的鼎力幫忙而得到授權。顯然,對式子而言,法國之行是一種生命的新體驗。一來遠離日本時空,可以重新面對迷惘的自己;二來希望跟白石教授有一份真誠的互動,因此這讓她急於趕到里斯本跟他會面。在他鄉異國,兩人開始有一段感情的的交流,但白石教授過去因為太太自殺而頗為內疚。

白石教授授固然一位老派學者,慎守傳統男女關係,但面對過去的感情創傷,也有所成長。當他得知式子跟銀四郎那段複雜糾葛的感情之後,決定不計較過去,從而跟式子共同創造未來。同時,式子對於白石教授也想交代得一清二楚。最後,三個人展開談判。首先,白石教授希望銀四郎不要再介入他跟式子的感情,因為他將要跟式子結婚。而式子表明願意把聖和學院的經營權讓給銀四郎,以希望銀四郎成全他們的未來。但銀四郎還是想牢牢掌控式子,並揚言只要式子一離開,必然是債臺高築,因爲他暗中以校產為抵押向銀行借了很多錢。此時,白石赫然發現式子是一位十分愛慕虛榮的女人,而且身陷時尚的浮華世界而無法自拔,因此,決定跟式子斷絕關係。式子面對事業和愛情都落了空,最後選擇走上自殺一途。

式子的自殺,對銀四郎來說是最大的失算。但不知羞恥的銀四郎為了逃脫罪責便跟煽情的媒體,虛構了一有關式子自殺的故事,最後她的死在媒體的繪聲繪影之下被寫成——「式子是被世界知名的朗貝爾的紙樣附身,最後因為太過投入,無法超脫那樣的情境,茫然站在布製模特兒面前,手持剪刀自戕……。」

  《女人的勳章》這本長達八百多頁的小說,讓人看到日本時尚界浮誇的一面。在作者看來,不好好從事創作具有意的作品,而只是追求媒體光環下的虛名浮譽的確顯露時尚界的負面形象。就時間點而言,本書內容呈現一九六〇年代時尚界的點滴。

   註:本文出自《寫作的秘密》 辜振豐 著 台灣書房


2016-12-11

豐臣秀吉:洞察人心的亂世英雄


日本戰國時代,群雄據地為王,時時刻刻捲入戰爭,分分秒秒面對死亡,因此要存活下來,則務必有過人的智慧。比如說,武田信玄能夠拉攏人心,建構強大的騎兵團,而織田信長洞悉西方大航海時代的來臨,禮遇耶穌會傳教士,並時時向他們請益,豐臣秀吉則別具商才,重視情報與謀略,並聚集財富。至於德川家康,更擅於審度時勢,忍辱負重,最後稱霸日本。

豐臣出身窮苦之家,從小喪父,後來又時時受到繼父冷眼相待,但這並沒有削減他的雄心壯志。一開始,加入行商團,到處兜售縫衣針,賺取微薄的收入。他本身頗有商業頭腦,不過要想出人頭地,一展英才,則必須要加入軍團。他格外重視情報,每到各地,總會打聽一番,以了解情勢的發展。






首先,他投靠隸屬於今川義元軍團旗下的嘉兵衛,但常常遭到冷眼相待。嘉兵衛將他當成猴子耍來耍去,而即使有人丟了錢,也賴到他身上。秀吉左思右想之後,乃選擇雄踞尾張的織田信長。信長出身貴族,但十分重視人才,只要有能力,便會得到重用。顯然,這兩人一見如故。

看來,秀吉頗有精準的眼光,能夠適時選擇主子。接著,他的表現就在桶狹間戰役。當時,信長得知今川出動四萬大軍,準備征服尾張。但之前信長向秀吉打聽情報,他告知今川身材不高,雙腿太短,無法騎馬,只能坐轎子。這讓信長決定以奇襲戰攻擊今川軍團。當情報傳來,今川在桶狹間休息,此時信長佯裝無事,手持扇子,跳起幸若舞,吟誦《平家物語》名句——「人生五十年,與天地長久相較,如夢似幻,一度得生者,豈有不滅者乎。」突然之間,大喊開戰,於是三千兵馬,橫掃敵軍,最後凱旋歸來。

秀吉和信長兩人,時時互相切磋,並吸納對方的優點。信長打敗今川軍團之後,往往祭出奇襲戰,但日後美濃戰役卻常常吃敗仗。最後,秀吉說服美濃軍師竹中半兵衛倒戈,才得以轉敗為贏。信長素來專斷獨裁,但能夠接納秀吉的謀略戰。同樣地,他從信長身上了解西方人的威力,日後大力學習西方人的軍事攻防術。此外,秀吉把信長給的俸祿當作生財的本錢,不斷地替信長增加財富,可說是正中信長的下懷。難怪作者司馬遼太郎指出,猴子秀吉是奇才,信長是鬼才。

秀吉得到信長的高度重用,有一次派他到遠方征服毛利軍團,1582年更派手下大將明智光秀出兵支援。但光秀違抗命令,並將部隊開向本能寺,發動突襲戰,在一團混戰中信長切腹自殺。固然信長大力提拔明智光秀,但時時將他視為豬狗,有一次命他籌備宴會,款待貴賓,但信長厭嫌飯菜難以下口,不但整盤菜當場倒掉,而且當眾毆打光秀。面對突如其來的暴力,連在場的德川家康也面露不滿,過去安慰他。面對信長的作風,他的敵人大將軍足利義昭和一向宗法王顯如,乃乘機說服光秀舉兵叛變!

有趣的是,作者藉著毛利家族外交僧安國寺惠瓊的口中,高度評價豐臣秀吉,堅信他未來可以擁有天下!理由是「信長一代的霸權,還能持續三年到五年。依照估算,明天左右就會被任命為公卿。然而,爬得越高,跌得越重。恐怕遭遇不測。唯有藤吉郎(秀吉)此人有能力稱霸。」(上冊,306頁)

秀吉得知消息之後,以火速班師回朝,並消滅明智軍團,為主子報仇。此後,秀吉便面對人生最大抉擇。多年來,固然信長是他的師長,但他認為未來的天下,要是由信長後代繼承,則是不公平也不合理。這時候,他面對的是,信長後代和大老柴田勝家。

柴田出身名門,又是織田家族的大老,向來瞧不起出身低下的豐臣,加上信長過世之後,更掌握最多部隊。不過,他一度求助於德川家康,卻得到如此評價——「他的老毛病就是從來不考慮對方的立場和利害關係,以為全世界都應該以他為中心打轉。」好玩的是,柴田竟然希望德川看在多年的情誼,出手相救。家康暗笑,他跟柴田根本沒有深厚的情誼,真要牽扯人情義理,他跟豐臣的關係還比較深厚!至此覺得柴田難以跟豐臣為敵。此外,家康是明眼人,兩雄相爭,越是火熱,他開拓疆土的機會就越多,因此按兵不動。顯然,德川的預測十分神準。

本書結尾,敘述秀吉和德川兩人高來高去。德川勢力日漸強大,秀吉難免視為眼中釘,於是時時施加壓力。後來德川審查情勢,相信一旦開戰,未必有勝算,只好屈服。顯然,秀吉能夠稱霸天下,除了本身的商才和洞察力之外,也擅長重用軍師竹中半兵衛和黑田官兵衛,一旦犯錯,更能夠隨時改善。

然而,為了掃除豐臣後代接班的障礙,秀吉精打細算,但機關算盡,往往出乎自己的意料。1590年,秀吉打敗關東的北條家族之後,便下令德川放棄原來的領土——三河、遠江、駿府、信濃、甲斐,強迫他遷移到東部。德川表面上屈服,但心中痛恨異常,此後努力建設江戶,大加發揮生產力,臥薪嘗膽。十年後,德川看清情勢的變化,發動關原之戰,剿滅豐臣舊部石田三成及其同盟軍。最後,更掀起大阪冬會戰陣和夏會戰,消滅豐臣家族,最後稱霸日本。

作者司馬遼太郎,是日本奇才,畢業於大阪外國語學校蒙古語科,但日後竟成為日本國民作家,其作品每每叫好又叫座。本書《太閤記 天下人豐臣秀吉》固然以秀吉為主角,但對於織田信長和德川家康也有詳細的描述。因此讀者要了解日本或是觀看大河連續劇,這部長篇小說無疑是最佳的入門書。

2008-03-13

反流行的生活哲學



趕上時代潮流,貼近時尚,其樂無窮,大家會認爲你有品味、有魅力。但如果過了頭,大舉血拚名牌商品,那荷包將會大失血,也可能淪爲卡奴。其實,親炙時尚,未必要花大錢。

所謂「設計師」當然是引領流行,帶動潮流。比如説法國設計師香奈兒( Chanel )帶動第一波的「極簡風格」。她強調二十世紀的女性也進入職場工作,穿著輕便,行動會比較自如。這一來,她的作品自然以簡便爲主。然而,設計師也在「設 計」消費者的荷包,畢竟她們的品牌一旦成名後,價格自然跳了好幾倍。

我們不妨仔細觀察設計師的一言一行。首先,每到服裝秀一接近尾聲時,設計師總會亮相。比如説,服裝秀一到尾聲,設計師總會亮相,像Gucci前設計總 監湯姆‧福特(Tom Ford)和亞曼尼(Armani)都是一身T恤跟牛仔褲,而山本耀司也穿著一件破大衣和一雙破球鞋。這就像義大利的老鞋匠腳下,總是穿著一雙爛皮鞋。

談到「貧窮美學」,設計師每每會標榜極簡風格,彷彿遠離奢華,自然衍生品味,但要體驗這種品味,往往要付出代價。比如説,比利時名設計師馬傑拉 (Martin Margiela)、法國設計師安妮蓓(Agnis B)或是美國的卡文·克來都以極簡風格聞名於是世界,不過只要貼上他們的品牌,要價就不便宜。

以大家耳熟能詳的LV為例,這個品牌背後的LVMH集團的善於宣傳造勢。平時,LV的大客戶就是日本人,機場、免稅商店、百貨公司專櫃都可以看到日本人排 隊爭相購買LV 皮包。即使打掃宿舍的歐巴桑也不例外。一位曾在京都大學的朋友告訴我,他那間宿舍的歐巴桑努力賺錢,其目的就是要擁有一個LV皮包。顯然,日本人盲目崇拜 名牌的心理,實在可笑!

從一九九〇年代以來,日本當鋪的生意一直走下坡,但從千禧年之後,也爆發卡債問題,當鋪開始接受名牌商品的典當,生意又開始起死回生。最近,卡債風波也延燒到臺灣,有些鍾情於名牌的卡爆族也開始進出當鋪,這一來,當鋪的生意也就熱滾滾。

其實,設計師的現身説法也值得深思。比如説日本設計師山本耀司在「服裝帝國速記」這部電影中,接受導演溫德斯的訪問,他非常推崇很多歐洲人終其一生只有兩 三件衣服。他也接受雜誌訪問,指出崇尚名牌是一種教條主義,但可笑的是,他所設計的名牌服裝,一旦在專櫃出現,一件動輒三四萬。

親炙時尚,未必要花大錢。時尚可以當成一門學問來研究,因爲時尚牽涉到藝術、舞蹈、音樂、科技、文化史、科技、管理、戰爭、殖民等學問,而背後的靈魂人物 就是服裝設計師。對此,我有親身的體驗,過去曾購買一些有關時尚的專著,經過多年的研究,完成《時尚考》一書。算一算,那些書花費不到十萬元。要是用這些 錢來血拼,大概只能購得兩件名牌服飾而已。對比之下,從另一個方式貼近時尚,不但可以領到版稅,更不會當起卡爆族!總之,人一味崇尚名牌,往往會走火入 魔,但遠離名牌,研究時尚,既能夠過得有品味,也可以少掉一筆大開銷。

淘書隨想

(一)

上個禮拜,到永漢書局中山店逛一逛,結果買了三本日文書,總共花了835元。以書的開數而言,這三本就是俗稱的口袋書,適合出門隨身携帶。很久沒有買日文書,突然覺得台灣的日文書確實不便宜。

自己買日文書已經有二十年的歷史,對於價格的問題,倒是能夠了解其中的玄機。大體説來,除了日文雜誌外,一般書籍銷路並不好,所以架上的書就好像倉庫一 樣,老闆必須投下一筆爲數不小的資金,以應付進貨成本和店租。此外,有些書店要是在百貨公司裡,每賣一本,又要被抽30%,例如紀伊囯屋書店在微風廣場的 書價就比永漢來的高一些。所以讀者每買一本,等於幫忙店家支付成本的花費。

跟英文書相比,臺灣的日文書無疑是要花費更多。英文書大多是按照匯率來計算,何況有時候還可以享有9折的優待。例如,一本英文書要是12元美金,換成台幣 不到500元,但一本日文書要是定價1000元日幣,通常乘以0.47,折合台幣就變成470元,如果按照匯率換算是乘以0.3 。從匯率來看,書店多賺170元,而這筆錢就是讀者幫書店付租金和進貨成本。

面對昂貴的日文書,我在十年前就想到一個竅門,那就是搭飛機到東京買書。當然,最好是去逛逛古書店,比較划算。一般的口袋書一本大約台幣50元,所以說在 臺灣買3本要花850元,在日本買只要150元,如此一來,只要買5 、60本,就可以用省下來的錢去買機票,享受觀光的樂趣,同時吃吃新鮮的生魚片。

Note:這3本書分別是
1/ 《世界一の長壽食「和食」》 永山久夫 著 集英社文庫
2/ 《メトロポリタン》(大都會) 阿刀田 高 著 文春文庫
3/ 《賣文生活》 日垣 隆 著 筑摩文庫

(二)

每當到東京一遊,傍晚一回到旅館,總是精疲力盡。究其原因,每天早上10點整,就到神保町和早稻田大學的古書街淘書,當時對於自己的體力自信滿滿,書一買就是兩大袋。但扛了一整天,不免腰痠背痛。

對我而言,東京之旅的景點就是書店和百貨公司,一進書店可以淘到很多好書,至於逛百貨公司則可以看到世界先端的流行情報,同時享受折扣商品。不過,近年來,開始遠離時尚,所以去年10月到東京旅遊,書店内變成心目中唯一的「名勝古跡」,這一來,自己算是一個道地的愛書狂。

屈指算來,買書的資歷已經將近30年,但從1986年才開始買日文書。當大家死K英文書時,我卻逆向操作,猛讀日文。過去爲了籌備東京的旅費,往往在暑假 接一門「大一英文暑休班」,教了45天,有5萬元的酬勞。拿到之後,隔天馬上買機票到東京扮演「蒐書狂」。幾年下來,倒是買了不少日文書,同時一些報章雜 誌的編輯,相繼向我邀稿,她/他們大多希望我寫一寫跟日本有關的文章,越寫越多,碰到人,總會問我:「你是不是在日文系教書?」或「你是不是到過日本留 學?」等問題。其實,這是誤解,因爲我一直在英文系教書,而去年才離開學校,希望能夠專心寫作。

當然啦!自己的小説尚未完成,所以只能叫自己是「坐家」,等到作品正式上市,當個作家還來得及!

這兩年來,準備撰寫一本有關歐洲文化的書,更積極蒐集相關資料,去年到東京,花了十天,終於買到所有的書。說也奇怪,行前想買的書,一到書店竟然一一在眼 前亮相。有時候,覺得這簡直是一種神秘的體驗。在此自己得到一個結論:不管是讀書或買書,心中有一顆虔誠之心,總會感動上天,於是自己想要的書,就會前來 跟你會合!我並沒有宗教信仰,但在讀書蒐書的過程中,卻有類似的宗教體驗。

其實,一談到寫作,也有同樣的説法,例如美國驚悚作家史蒂芬·金(Stephen King)在《寫作論》(On Writing)一書中指出,只要一頭栽進寫作的世界中,久而久之,就會感動躲在地下的那個鬼魂,到時候便會出現,並且前來灌輸靈感!!!

Note:一則簡短的笑話——有一位單身的荷蘭警官,多年來的唯一嗜好就是逛書店,而身邊的女友通常是在書店泡到的,但一開始交往後,女友便要他不要再進 書店買書!顯然,這幾段戀情大多草草收場。有一天,他認識一位來自美國的女作家,她丈夫剛去世不久,兩人便開始談起戀愛。這個女作家守了一年寡之後,恰巧 這個警官也退休,於是兩人最後在美國結婚。

——摘自 約翰·厄文 《寡居的一年》 張定綺 譯 圓神出版

2007-02-06

文化空間の蛻變:從沙龍到咖啡廳


對於歐洲人來説,空間是孕育文化思想的場所,尤其是沙龍和咖啡廳。沙龍是有別於安身立命的住家空間,它對於歐洲文化、藝術、思想的發展貢獻是空不可沒的。沙 龍在上流社會人士的住家裏,定期邀請名人互相談文論藝,並激蕩出思想的火花。回顧過去,伊比利半島在回教徒的統治下,孕育了燦爛文化,伊斯蘭詩人在各大城 設立沙龍,討論文化藝術。

到了中世紀末期和文藝復興初期,義大利半島繼承過去的羅馬文化,尤其是佛羅倫斯和其他城市,也有女貴族設立沙龍,如知名的伊莎貝拉,本身還蒐集名畫家拉菲爾和米開蘭基羅的畫作。

到了十七世紀,法國將沙龍文化發揮到極致。這要歸功於上流社會和資產階級的女性。她們定期邀請一些思想家、藝術家、文人來自己大宅院的客廳裏談文論藝。如喬弗蘭夫人,以及名聞法蘭西的彭芭杜夫人,尤其是後者是路易十五的愛妾,雖然身處封建體制的牢籠裏,但她十分支持啓蒙思想,對於當時的思想家贊助有加。

當時,英國小貴族一到巴黎展開研習之旅,雖然他們習於吃喝玩樂,但他們倒樂於進出沙龍,目的就是談文論藝,長久下來,倒是獲益不淺。沙龍是當時的產物,平時 是由貴族或資產階級的才女所主導,參與者可以盡情而自由地討論各種問題。至於最有名的沙龍當推喬佛蘭夫人,其中的來賓以外國人居多。在她的沙龍裡,一週有 兩次聚會:星期一是藝術家的聚會,而星期三則屬於文學之夜,因此,有些英國小貴族和一些名人便成為她的座上客。例如歷史學家吉朋、小說家史特恩、哲學家休 姆。

不過,到了十九世紀,沙龍文化在法國大革命之後,基於本身的精英主義,對於文化的影響力便逐漸式微。代之而起就是咖啡廳在公共空間所 扮演的積極角色。十七世紀中期,咖啡從阿拉伯世界傳到威尼斯、倫敦、巴黎,咖啡廳文化便開始大放異彩。此後,咖啡廳成爲大家談文論藝和論述啓蒙思想的場 域。

到了十七世紀中期,英國人的住家環境十分簡陋,所以他們往往選擇咖啡廳作爲會客的場所,經過一百多年後,倫敦的咖啡廳開始變質,顧客 沉溺於賭博,有事沒事就打架鬧事,結果是上流階級轉向有隱秘空間的俱樂部,而中產階級則喜歡在家享受下午茶。此後,英國的咖啡廳乃逐漸沒落。不過,巴黎的 咖啡廳文化仍然展現源源不絕的活力。法國大革命前夕和一九二零年代是巴黎咖啡廳文化的兩個黃金時期。

首先,具有悠久歷史的普羅科普(Procope)咖啡廳最受矚目。一六七零年,西西里人普羅科普來到巴黎打天下,一開始在亞美尼亞人巴斯卡爾經營的咖啡廳工 作,不久便離職而自行創業。此後,馳名歐洲的普羅科普咖啡廳就在巴黎誕生。當時,啓蒙思想家伏爾泰是店内的常客,而他在此結識另一位思想家盧梭,兩人相談 甚歡。此外,植物學家畢豐(Buffon)、劇作家博馬舍、寓言作家拉芳丹也經常出入其間。值得一提的是,擔任美國大使的班傑明·富蘭克林一有空,就會到 這裡來來朋友聊聊天,後來他囘到美國,不幸於一七九零年逝世,普羅科普咖啡廳還降半旗,以示哀悼。

一七八九年,法國大革命爆發後,貴族的 勢力江河日下,資產階級取而代之,因此商業日漸發達,而具有現代特色的新商法也開始受到新興商人的重視。例如二十世紀知名的「雙叟咖啡廳」,不但創立文學 獎,而且還是超現實主義的大本營,二次大戰結束後,則變成存在主義的基地,如哲學家沙特和西蒙波娃就經常在此寫稿,閒來無事則跟一些文人作家激起論辯的火 花。

回顧過去,「雙叟咖啡廳」的前身是「老叟商店」,誕生於是一八一三年四月一日,位於賽努街和畢溪街的交叉口,是花都巴黎頂級的流行服 飾店,經常有上流社會人士出入。這家高級名店的命名由來要歸因於當時劇作家馬瑟爾·塞維蘭所創作的《中國的雙人偶》,這齣劇作在一八一三年元月十二日巴黎 耶第劇院公演,十分賣座。從十七世紀以來,中國風橫掃法國,此後哈中族舉目可見。此店也就根據這股流行來命名,而店裏的櫃檯左右各別放置一尊中國人偶。
時 代的變化,老叟商店所推出的新商法,無疑為法國的商業世界投下一顆炸彈,從而成為日後百貨公司的先驅。如櫃檯人員的親切服務,而從天井垂下一條條彩帶,為 整個賣場妝點出五顔六色的氣氛。顧客買完後,店員還親自送到門口,而且有別於過去的,是任何人進門,可隨意到處逛逛,等到看完所有商品之後,即使不買也無 所謂。不過,面對商業的激烈競爭,一八八一年,老叟商店被春天百貨公司的老闆夏魯松收購,從此就結束營業。

一八九一年,商人格拉謝在聖日 耳曼區開設「雙叟咖啡廳」,因此「雙叟」這個名字又再度復活。而店内依然置放兩尊中國人偶。就巴黎人而言,緊張忙碌的生活,中國人偶代表對於東方文化的憧 憬,同時意謂散漫、放縱、享樂、詩情畫意。難怪一開業便吸引許多文人雅士,正如詩人高第耶指出,巴黎的咖啡廳的功能有三種特色:一來,對於無聊而沉悶的家 庭生活,咖啡廳是帶給人精神的安慰;二來,廳内煙霧繚繞,可以激發創作的靈感;三則,喝喝酒讓人陶醉在恍恍惚惚的氣氛中。

到了二世紀,巴 黎的咖啡廳舉目可見,例如人氣暢旺的「倫敦咖啡廳」,其中知名的客人包括畫家畢卡索、革命家托洛斯基、詩人阿波林奈等人。至於「圓頂咖啡廳」也名聞遐邇, 俄國畫家夏卡爾(Chagall)、英國作家福特(Ford Madox Ford)和美國詩人龐德(Ezra Pound)也常常來到「圓頂」跟朋友聚會,偶爾還會下下棋。名聞歐洲的革命家列寧和小説家海明威也會到這裡來寫作。

顯然,巴黎的咖啡廳文化在歷史的進程中,無疑是發揮巨大的影響力。尤其是,雙叟咖啡廳還舉辦文學獎。影響所及,東京渋谷東急百貨公司隔壁的文化村也設立雙叟咖啡廳,而每年也舉辦文學獎,鼓勵年輕人從事創作。看來,巴黎的咖啡廳文化真是光芒四射,其擴散力還可以超越時空。